近年来,围绕“钱学”,学界的争论十分热烈。2000年1月,百花文艺出版社推出李洪岩、范旭仑著《为钱钟书声辩》,笔者读后有些想法,愿意贡献出来,向作者和读者诸君讨教。
读罢李、范所著,首先产生的感觉是,作者的主旨并非如书名所示,为钱先生声辩(虽然书中也有此类篇章、但分量并不占大头),而是针对争论对象,为自己声辩。例如,关于杨绛《吴宓先生与钱钟书》和《钱钟书与围城》的几篇文章,就是对着杨绛和王泉根、沙子,声辩自己批评《吴宓先生与钱钟书》和《钱钟书与围城》如何如何有理,而对方又是如何如何无理。又例加,关于《记钱钟书先生》著作权纠纷经过,就是声辩在此问题上,杨绛的所作所为是如何的不近情理,“凭丈夫的势力”,“恶意欺负卑贱软弱者”,而自己又是如何“强自隐忍”,委屈求全而不可得。再例如,关于《钱钟书散文》,就是指责董桥、张中行“两位大名人”不该为之“张目搭桥”,声辩自己对《钱钟书散文》的批评是如何有根有据。再再例如,针对陵久、章明、邵燕祥、纪红、赵光贤的一组文章,就更没有多少为钱先生说话的意思,通篇都是反驳对方的批评,声辩自己的正确。
说到这里,笔者得赶紧声明,但凡是争论,争论的一方为自己声辩,绝对无可厚非,而且应该提倡,否则,大不利于百家争鸣气氛的形成,大不利于学术的发展。就此而论,李、范两位在“为钱钟书声辩”的旗号之下为自己声辩,也就算不得什么错误,不应该受到批评。但是,为自己声辩,也有一个怎样声辩的问题。正是在这方面,笔者以为,李、范二位的某些作法,不太合适。
例如,为了证明钱钟书为杨绛《钱钟书与围城》写的“附识”靠不住,就引钱氏“回忆是最靠不住的”,“自传不可信”等等“从小到老”的“一大思想”作依据;为了批评杨绛“实事尽可抛开,而且实事也挤不进这个捏造的世界”,就引《七缀集》183页如何说,《管锥编》1296页如何说作依据;为了证明杨绛所记“时间舛乱,缓急颠倒”,就引《管锥编》第5册17页“夫人既察察为明,每亦昏昏如梦”为依据。实事求是地讲,李、范二位对钱钟书的著作确实下过一番功夫,各种资料的掌握也较熟悉。但是,像这样不作边际的“举一反三”法,乍一看似乎十分有力,但仔细一琢磨,这种以比附作推断的战法,其实并没有多少说服力。《为钱钟书声辩》中,这种作法处处都有,如此而论,李、范二位就不是在“为钱钟书声辩”,而是拉钱钟书为自己声辩了。
又例如,为了增加声辩的力度,书中每每出现尖酸刻薄、甚至是人身攻击的语言。要纪红“撒泡尿好生照照自家”,说王泉根“心褊狭于三毒,目迷离乎五色”,称章明“心术文风不好”,趁痛悼钱先生之机,“泄私愤,放野箭”。这些都还不算最厉害的。最厉害的是说邵燕祥看起来“人五人六大模大样”,其实“土埋到大半截了,学术思想上一无所成,与学术界隔膜如阴间之物,却靠小打小劫混个杂文家头脸,再专恃杂文家伎俩放泼,老物真不知世间有羞耻事”。
李、范二位作为年轻一代学术工作者,思想敏锐,文笔犀利,在钱钟书研究方面也确实作出了一些成绩,这些都值得肯定。但是,思想敏锐,文笔犀利不要用来挖苦人,研究的成绩也不好作为“抖狠”的资本。二位十分反感人家称自己“钱学专家”,更拒绝别人指责自己“自封”为“钱学专家”,都是谦逊的表现。但是,接下来又说“‘自封’又怎么了?你何不也给自己‘自封’一下?你敢吗?”这就有失学者的胸怀和风度了。